起初他对我都有了戒备心。我看得出来他当时的状态非常不好,肯定是受到很大排挤之后变得异常敏感。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很中立地、客观地看待问题,在没有了解全面信息之前,不会相信任何一方的说法的,不可能在没有让他亲自己跟我讲述一遍事情的原委的情况下就轻信两个校长的说法。
在我努力让他相信了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的情况下,他跟我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大体上是在他开始教课以来,校方常常做出一些非常违背教育原则的事情,不是站在尊重学生的角度而是把学生跟赶牲口一样呼喊,他觉察到学生非常反感这种做法,于是他跟校长渐渐起了一些冲突。学生和助教都非常支持他,所以他坚信自己的做法肯定是对的。自己并没有任何问题。
听完他的讲述之后我差不多能够了解到事情的全貌了。我非常明白张士杰的感受,如果换做前几年的我,我很可能做得比他还偏激。要知道,我可是从小就不喜欢那种不尊重学生人格的老师的,并且是极度反感的。
但我出来跑江湖的这几年以来,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也了解了更多跟我们不一样的人的思维方式。我学会了从我以前不喜欢的人身上找到值得自己学习的点,我明白了自己一直认为正确的做法,其实并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认同张士杰的观点,教育最起码是要建立在对人的尊重的基础之上的。可是我也非常明白,有更广大如这两个校长这样的人是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的,这不代表他是真的不尊重学生,他们也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甚至觉得自己在严格要求学生,也是为他们好。这是我们国家的普遍现象,大多数的老师和家长都是这种思维方式,他们自己也是这种教育的受害者,自己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而今又继续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后代。
我想做的就是能把这两种不同的教育态度的人对接起来,让他们能互相理解,给他们搭起桥梁,让更多的人能在尊重学生人格的前提下从事教育。
我也站在这个角度跟张士杰聊了很久,他其实不太能接受我的这种观念。他认为我已经丢失了曾经的那种豪气,如今竟然要跟我们的敌人交谈。他更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快意恩仇,跟一切不正确的教育方式宣战。
我发现我确实是有些变了。我不好战了,我觉得我要顾全大局。对着干真的能解决问题吗?我现在清晰地看到,对着干好像没有起到预期的结果,反而让事情更糟糕。原本是希望学生得到尊重的,可是对着干之后,不要说尊重了,连对老师本人的认可都没有了,何谈接受他的教育理念呢?
那时的张士杰无法体会,也无法接受我的观点,我也是非常理解的。仅仅是尽可能向他阐述清楚我的立场与我所考虑的点。让他接下来先把这一期班教完,至于如何对待学生方面我配合他跟校方去周旋,但不给他保证一定有转变,所以如果有什么新的问题,让他先忍一忍,犯不着做太激烈的举动,毕竟只是一个短期的集训而已,对学生不会产生太多的影响。
做完他的工作之后,我又去找两位校长谈话。同样是给他们吃定心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尽量沟通两方。也详细的向他们讲述张士杰所重视的东西。我可能比较会说话,所以两位校长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至少表面上接受了)。至于所谓的跟助教谈恋爱的事,那更是子虚乌有了,纯粹是他们看到张士杰与助教那么团结而臆想出来的。
没过几天,这一期班结束了。虽然还有一期,但是张士杰肯定是不可能再带一下期了,所以我跟他商量了一下,让他先回北京。而校方其实一直怀恨在心,甚至都不打算支付他课酬,但在我的劝说下没有做这样的事。校长甚至说了非常过激的话,但最终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计较了。这个情况我没有告诉张士杰,怕引起新的问题。
张士杰走的时候校方没有派人去送,我送他到车站,看着他一个人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很爱自己的学生的,站在他的角度他没有做错什么,可是现实却要让他受到排挤,连他接下来再去教更多学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在他心里可能还认为我这个好朋友也都不能理解他。可是我再做解释也没有任何用处,那时的他真的没有办法体会到我考虑的问题。我也就不强求了,只希望他能尽快明白,做事情并不一定用直接对抗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张士杰走了,留下我、王珊珊和车头三个人。刚好下一期有三个班,我们一人一个班正合适。